【17.5H好茶日】Railway 100 Hours

赶上了太好了!!来拉低各位大佬水平了呜呜呜,这边是负责17.5H部分的千翔,请多多指教!

※关键字【火车】【故事的结局】,全长约8k,傻白甜小甜饼,很水很赶,希望还能合各位看官的意

※现实里并没有这样的列车,我瞎掰的(毕竟这是一辆通往午夜场大门的污污污)


——



来得太突然的不一定只有爱情,还有一列火车。


好比亚瑟·柯克兰现在这样,他托腮望向窗外,绚丽景色不断倒退,拉长成一条条光带,火车不紧不慢地向前驶进,将亚瑟·柯克兰从巴黎载往下一个繁华都市。


他叹了口气,桌上丰盛晚餐一动不动,原因来自他对所谓法国大餐的鄙夷,还有他对面的华裔男性。他瞄了眼黑发青年,对方正掏出自己做的盒饭大快朵颐,吃得极有礼仪不说还速度极快,尽管如此对方手上那碗卤肉饭的香气还是扑鼻得很,浓厚的饭香毫不吝惜挑衅着亚瑟·柯克兰的空腹感。


“可惜,只有一碗。”


令金发青年更可恨的是,王耀嘴上不饶人的功夫实在是登峰造极,他哼一声不服气地拿起眼前的刀叉,准备和法国大餐较劲,然而几秒过后还是放下餐具,选择继续当他的望景石。


空腹感是有的,但没有食欲也是真的,英国绅士遥望窗外,红红绿绿的招牌灯混杂昏黄街灯,似水一样流淌他眼内,引起泛泛涟漪勾出心事。


两天前,这趟火车从伦敦出发,字正腔圆的甜美女声在月台广播提示安全,叮叮两声后,闸门开放,亚瑟·柯克兰低头看了看指尖夹住的长方形票根,顺应人流挤入车厢。他锃亮皮鞋踩在法兰绒布的地板上无声无息,正如他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订好的卧铺一样。金发青年只带了很少量的随身物品,一个手提木箱,两三件大衣,四本书,和五个硬币。而那个伴随他整个职业生涯的公事包,则被他丢弃在车站的垃圾桶内,原因是太残旧了。


他其实没仔细看这辆列车到底是通往哪里的,记得自己恍惚之中买的好像是通票,那么旅程的终点站在哪儿似乎也没什么所谓了。他将行李放好简洁卧铺上,木质独特的气味短暂扫走心内苦闷。亚瑟叹一口气,尝试一下久违躺到硬床的体感,床板很坚硬,很可靠,让他沾床就闭眼昏睡过去。


吵醒英伦绅士的是一阵拉门声。他翻坐起来,本以为是检票员或者车务员之类的,没想到那人却拖着大大小小数袋行李,艰难地成功跨越门栏后,一口气将东西全甩到双层床的上铺,完事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室友”早就到了。


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时间回到现在,王耀把餐具简单收拾好,从火车的厨房回来时,他的室友仍旧尽责地当他的雕像,四十五度角雷打不动盯住外面,面前的黑松露鹅肝像不受宠的妃子备受冷漠对待。王耀摇摇头,走过去不客气地端走早就放凉的晚餐,浪费给这位大忧郁家不如丢垃圾桶,英国人在侮辱食物方面真是一等一的好手。


两日一夜的相处足以让王耀看透,他的室友就是位矫情又多愁善感的少女型英国秃头中年男人。


幸好,自己是位称职的情感树洞。“年轻人,说说你的烦恼吧,如果连旅行途中你都一副苦瓜脸,那你的人生就跟隔壁露易丝老太太的苹果派一样难以咀嚼。”王耀坐了下来,嘴里还叼根牙签,边点头边刻意夸张用语。


“你听起来不仅像神棍,更像一个弱智。”亚瑟终于能咬牙发泄报复晚餐的恨意,他瞟了王耀一眼,对方似乎没被自己刻意的尖酸击退,继续大大咧咧坐在对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们只是相处了四十八小时的陌生人而已。”


罢了,有些话正因为是陌生人才能说出口。


火车马不停蹄地向前跑动,他们已经来到一个郊区,夜阑人静,只有亚瑟王耀这间卧铺室仍旧亮着灯,黑发青年为两人各自沏了杯茶,等待他对面的少女绅士娓娓道来。从伦敦往巴黎这段路程里,他俩共处一室却没甚交流,大部分王耀见得着对方的时间里,不是睡觉就是窝床上看书,丝毫没有观赏沿途风景之意。然而,他又看着不像是要去哪个城市办公或旅游——王耀偷偷瞧见他买的通票,是像他一样无所事事跑上火车浪费人生的同类。


“我不知从何说起,感觉上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亚瑟郁闷地道。过往他曾经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与旅途中陌生的伙伴倾诉心事,但现在到他经历时他却急切地想要告诉王耀一些什么,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太傻了,亚瑟·柯克兰,这太傻了。


王耀耸肩,“的确,我又不是什么心理咨询师,我可不收费。”他看出窗外,城市灯光已经远离,凉风吹入,牛蛙的鸣叫大得盖过火车摩擦路轨的轰隆轰隆。“聊聊闲话家常吧,你是为什么才上这趟列车的呢?”王耀顺手关过窗,坐回原位。


“你呢?”亚瑟率先反问,转瞬即逝的风吹走他的混乱思绪,眼尾不自觉瞥向王耀身后堆满整张上铺的大大小小一包两包。“你看起来像要常住火车上一样。”


“那些全是旅行必需品。”能将平底锅碗碗碟碟和祖传风干腊肉柴米油盐等理直气壮地描述为必需品的,这世间上恐怕只有王耀会这么做了。回答亚瑟提问时,他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光芒忽闪忽明。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亚瑟差点没能把一口茶水咽下口。


“好吧,那我上车的理由就是生意失败,捐款逃跑,流浪他乡。”金发绅士无奈地擦了擦嘴角,他皱眉盯紧对方,却没能在那双闪耀生辉的瞳孔里找到半点说谎之味。他嗤笑出声,罕有地一时半刻想不出回驳对方的话。


“我认为,人生无论如何,都应该拥有一场冒险。”王耀还在继续他的故作深沉表演,他突然醒觉自己还颇有演绎天赋,不该就此埋没。“所以我决定登上这辆火车,我预感到,我一定会有次意想不到的奇遇。”


“比如被卷入一场斗智斗勇的谋杀案,来一段曲折离奇的破案经历?”亚瑟笑着搭话,祖母绿的眸惬意地眯起来,一股许久未曾体验的舒适感从心底蔓延四肢,安抚了长期绷紧的神经和僵硬的躯体。他想他终于久违地,意识到“放松”二字的感觉,而这难得的休憩时间,则是由他面前这位相识不到三天的陌生青年带来的。


经典文学爱好者,不错,他喜欢,王耀想。“谁也说不准,说不定待会儿你就能听见隔壁车厢传来女人的尖叫,然后车顶上浑身是血的铁路追踪者正在注视你。”王耀顺着亚瑟的侃侃奇谈天马行空乱编一通,把自己都要逗笑。


好死不死,三秒后,他们还就真的听见了一高音女声尖叫。


“……”


两位室友对视一眼,默契满分,一人关灯一人确认门锁,双双爬上各自的床蒙头大睡。

 


——

 


王耀迷迷糊糊中是被一阵乒乓哐啷声喊醒的,他不愿不就爬起身睁开眼,第一张记忆在脑内的照片便是他的金发室友摆了一满桌的英式早餐,顺带泡了杯芬芳的红茶。他掐了下大腿确认自己不在梦里后,脸上摆出特大问号,显然对目前状况很不理解。


“很抱歉吵醒你了,不过你看,”亚瑟心情愉快地坐下,抿了口红茶,“我们到法兰克福了。”


怎么,经过昨晚,自闭读书青年突变优雅绅士了?王耀挠挠头,顺亚瑟的指向望出去,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一览无遗,阳光透过拱形穹顶徐徐射入,月台上繁忙的人们四处走动,远处一排排红白双色列车停泊,很是壮观。


“……所以你要在德国境内吃一顿丰盛的英式早餐?”王耀头脑尚未完全清晰,他探头望出卧铺室外,有兴奋准备下车观光客,也有已经掏出相机拍个够的背包客,人声沸腾,甚是热闹。“记得留一份给我。”黑发青年打着呵欠,摸出牙刷毛巾,优哉游哉踢双人字拖窝进公用浴室拿水泼醒自己。


亚瑟的确如王耀所言一样留了一份早餐给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一位准备相处第四十九小时的陌生人留一份早餐,但他潜意识里不仅不抗拒如此靠近王耀,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他等了十数分钟,重新听见拖鞋哒哒哒的脚步声时金发青年转过头,准备给王耀也泡杯茶,却因见王耀手上多出一大堆东西而顿住。


他看起来不像去了浴室洗刷,他看起来去偷了火车厨房刚出炉的订餐。


“回程时遇到皮特大厨和玛丽阿姨,我朝他们打个招呼后他们就送了我一份。”王耀放下手上的炒面和热狗,非常自然地接过亚瑟手上空杯,掏出私家茶叶,开了杯普洱。他看了看木桌上香喷喷双人分量的早餐,兴奋地搓手准备开吃。


没记错的话炒面配热狗记得不比一套英式早餐便宜……王耀这家伙不是和他同一天上车的吗,怎么已经和车上职员打成一片了?“你人缘还真好啊。”亚瑟发自内心地感叹,他坐到王耀对面,就像昨天一样面对面的坐姿,不同的是,这次他不会再只用眼尾瞥向王耀。


“海阔以吧,泥多出去走动哈,这里的人都很惹请的。”黑发青年囫囵吞枣地扫荡桌上美食,酱汁沾到嘴角,完全没了他昨晚优雅有礼的样子。“怎么样,距离开车还有段时间,不下去走走看看月台?”王耀擦走唇边辣酱,空腹感消失的满足让他发出喟叹。难得这辆火车从英国开出,厨师却有一等一的好手艺,没辜负这世间美食。


“吃饭别说话。”亚瑟无奈失笑,不禁想起昨晚王耀那风度翩翩的模样——恐怕是和他不熟,所以在装模作样——“不出去了,目前还没走下车的打算。”他摇摇头,回答了王耀的第二句话。


法兰克福火车总站不会是他想落脚的地方,亚瑟的直觉如此告诉自己。


结论两人都没出去,吃饱餍足后一个看书一个摸手机听歌消磨空闲,走出各自的放松世界后已是火车重新启程之时,窗外景色瞬间变换,亚瑟王耀反应过来时,拱顶月台早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延绵无尽的郁郁青葱。王耀跳了起来,要不是亚瑟拦住他差点就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酿成血案。


风拂起王耀长长黑发,火车轰隆轰隆声回荡耳边,他睁大双眼,想将无尽美景悉数刻入记忆内。天空的湛蓝、云层的白皙、山岩的铁灰、草木的翠绿,湖面描绘反转世界,有飞鸟扑入水镜,也有游鱼翱翔天际。


阿尔卑斯山脉的震撼,名不虚传。


本以为这辆火车会直通汉堡,没想到中途却绕了个弯,从法兰克福驶离,往南进发,跑上阿尔卑斯山脉欣赏一天大自然的巧夺天工才肯离去。爬坡时火车减慢了速度,让乘客们能像是坐观光列车般欣赏沿途美景,王耀掏出手机,尽情拍个够本,辛苦亚瑟一直在旁提点他注意安全,十足十像个唠叨调皮孩子的母亲。


夜幕降临,观光列车停泊到一个中转站补充燃料,今晚得在山上过夜了。有乘客自发在车厢内搞了场派对,模仿起文学作品常出现的火车晚宴,列车长和车务员也一同享受其中,临时吊起五彩斑斓的舞厅玻璃球旋转不停,人们欢乐地唱歌喝酒,将彩带绑到抽气扇上假装篝火熊熊燃烧,他们的欢声笑语在群山萦绕回荡,舞姿被影子记录回带播放。


“你不出来玩吗?”王耀身上挂满礼炮的彩带碎,沾得一脑壳都是红红绿绿胡里花哨。“他们的宴会估计至少能持续到半夜。”


金发青年摇摇头,“以前是很喜欢的,现在我只想静静。”他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上的书,开始思索今晚要不要早点进入梦乡。登火车以来他几乎陷进老年人作息生活,醒来看书刷文章,早午晚三餐定时尽是营养均衡,晚上八小时充足睡眠,这样的生活于他现在而言真的非常不错,比起以前乱七八糟的繁忙都市生活要舒适得多,亚瑟甚至开始考虑提早退休这件事了。


他的同行室友还真是孤僻又喜静,王耀无奈想。他能从亚瑟的言行措辞看得出,金发绅士并非毫无社交经验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现在不愿和人有太多交流而已——自我封闭了?王耀摸摸下巴,想起昨晚他们被临时打断的情感树洞时间。


“别睡,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

 


亚瑟再次重复道,他去相信王耀所谓的好地方而跟他跑是真的见了鬼。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因为他并不打算下车,他以为他的黑发室友会带他跑去夜阑人静的中途站倾诉心事,结果对方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不是,不用你下车,这更加勾起亚瑟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结果下一瞬间王耀爬出了火车的窗户。


结论就是两人现在坐在火车顶上倾诉心事。王耀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开了几罐啤酒,今晚势要灌醉绅士让他酒后吐真言。


“……”金发青年现在就想灌醉自己假装不认识他调皮的室友,“我们这样被抓到,肯定是要被赶下车的,我不想被拍成视频传到网络上公开处刑。”他盘腿弓背坐着,风衣下摆乱糟糟铺在车顶上,要是再加几根胡渣,那就是十足十风味的中年秃头流浪汉。


“车长票务员都窝到宴会里头了,这节车厢又离加油站很远,保安的灯塔照不到我们的。”王耀哼着歌,指尖灵活一撬拉开啤酒的易拉罐。“来吧,少女大叔,不觉得此刻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适合表露心声吗。”他灌了一大口,啤酒的苦涩让他大呼过瘾,琥珀色的眸里全是惬意。


远离烦嚣,群山萦绕,星空天被,草木地铺,仿如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身边的人,但又有悦耳水流漽漽流淌,风吹柳枝沙沙作响,抚平人内心的恐惧与焦虑。


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亚瑟失笑,他转过头,王耀正紧紧盯着自己不放,金黄双眸倒影万千星河。“好吧,但这只是个无聊的故事,甚至还没迎来结局。”他顺了口气,开始思索该如何将他冗长沉闷的二十余载人生浓缩成寥寥数句——事实上,也真的没什么好说。


因为他只是厌倦过往的生活而已。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曾经拥有无限延伸的梦想,他做梦去旅行、做梦能遇上独角兽、做梦自己会成为一方霸主、做梦自己能拥有一切,但到头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所有孩子最为珍贵的“魔法”;他变得平凡、平庸,融入社会,忘却自我,成为滚滚尘沙中一颗无法停止转动的齿轮。他不再是过往的小巨人,他只是渺小又麻木的“人”。


每日重复上一日的生活;单调而枯燥的工作,日复一日地看同一座办公大楼,唯一有变化的,只有越行越远离他而去的友人们。于是亚瑟开始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会连自己的相貌都遗忘,他害怕自己最后会完全行尸走肉,磨灭最后一滴热血。


所以他抛下了一切,辞掉工作,公寓售掉,连一封信都没留下,恍惚中买了火车通票,坐上车,独自一人,前往未知远方。


“我想寻回自我,更想寻回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他道,碧绿色的眸遥望群青高山。“有机会的话,我想重新开始,过一遍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如果做不到这件事的话,那就让这条铁路,载他前往他的终点站,结束一切。


我孤身而来,独自归去。


风不再吹动,遥远车厢的欢声兀然止住,世界安静下来,万籁俱寂,只有湖水继续顺流游动,像圣母滑下的泪。


易拉罐和铁皮车顶碰撞发出铿锵一声,是黑发青年手上的空罐。他一直在观察金发绅士祖母绿的眸——他十分喜欢固中的碧绿,就跟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却总是少了些什么。王耀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对方比他更游离人群,所以变得冷淡,但现在他知道了。


那双眼里少了生气。


是一谭清澈见底的湖水,也是一潭没有鱼的死水。


“抱歉让你听了这么俗烂的黑泥。”亚瑟嘴角勾笑,最后一罐啤酒被他粗暴灌完,塞进塑料袋内绑好成垃圾。“话是好像说得严重了点,但其实我还没悲观到那么压抑的地步。”酒精挥发金发青年的理智,他躺倒车顶上,这样不用抬头也能将星空收纳眼内。


星空极美,他说不出正上方点点光辉能串联成什么星座,但恒星仍旧很美,给他带来数亿年前的银河长流,汇集成路标指向。


“起码,我现在认识了你。”


王耀是他这趟旅程中唯一相识相知相交的人,黑发青年总是热情又开朗,懂得如何和他搭话,总是能变着花样让他能再将王耀刻入深深脑海内。“现在你还得知了我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秘密,真是让我有够难堪。”亚瑟无奈失笑,此刻内心比他过往尚有记忆的人生任何一刻,都要来得舒坦。


正如王耀所言,有时候话还真的要说出口,不然憋着慌又难受。


“真的吗。”王耀忽然开口,他坐在亚瑟身旁,没有像对方一眼躺倒铁皮上,只是弓起一条腿,手肘支撑在上方托腮,脸上笑容似笑非笑。


亚瑟转过了头。


“你说这铁路会带你前往结局,我却不这么想。”王耀闭起眼,收敛了平常一贯的活力奔放。他沉寂下来,夜色模糊了他的身影,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正因为这辆火车,你才能认识我,我才能认识你,我们才能,连接彼此。”黑发青年微微睁开眼,说出口的话语语调前所未有地柔和,轻声细语,却清晰可闻。


“那么我又能正如这条连接你我的路轨一样,成为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吗?”

 


——

 


这晚他俩是如何从车顶重新猫回卧铺,亚瑟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王耀那双倒映自己愕然身影的瞳孔。他想,王耀笑起来很好看,不是平常他白天见惯那种调皮又夸张模仿搞笑艺人的傻笑,而是很普通地笑着。眉眼弯弯,双唇勾起弧度,露出隐约可见一口小白牙。


王耀笑起来真好看,没有甜甜的小梨涡,但也笑得不是一般的好看。


火车在清晨时分已经起航,宿醉几乎让亚瑟没怎么休息好,特别是连续几天有良好作息习惯后,头痛迫使他伴随火车呜呼长鸣跌落床,他跌跌撞撞站好,发现对铺的王耀仍旧卷着被窝呼呼大睡。金发青年揉了揉发痛的脑勺,叹气踢踏走出休息室。


绝大部分乘客都在休息,狂欢过后的人们还窝在办派对的那节车厢里睡得七歪八倒,托人少的福亚瑟也不需要排队等浴室,他狠狠地洗了把脸,好不容易总算整顿完毕让自己稍微清醒过来,酒后的空腹感随即应召唤而来。


幸好,火车上有自动贩卖机救亚瑟一条狗命。


他重新回到卧室时,王耀换了个姿势还在继续睡。新鲜泡好的热茶香稍微唤醒亚瑟神智,他坐下,准备抓过桌上耳机线,却发现旁边多出一个本子,摊开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秀丽的花体字,似乎是日记。


亚瑟自己的四本书中可不包括日记,那么显然而见,它的主人属于……


上帝在上,待会儿他绝对会道歉的,亚瑟发誓。


日记并不厚一本,潦草记录在第一页的日期也不久远,应该是王耀在登车前开始写的。日子不多,却写了很多话,特别是上车前的,清秀的笔触下排列一句句捉不出错字的英文。亚瑟从第一页仔细看起,这是他平均每页耗时最长最专注的一次阅读,久得王耀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都没能发现。王耀也没骚扰他,待眼前的金发青年看完,合上属于自己的日记本,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了,他才失笑问,看完了吗。


英伦绅士点点头,“首先我为擅自偷看你的日记而道歉。”


王耀挥挥手,笑着走回床边大咧咧坐下。“得了吧,那这样咱们就算扯平了啊。”他的头毛乱糟糟,脸没洗牙也没刷,但他也懒顾上这么多,起床气混杂秘密被发现的羞涩促使他慌乱地抓了抓头毛,但出奇地,他不觉得十分生气,只是有种提前被戳破心事的害羞。


“本来也打算找个机会和你说的,做人要等价交换嘛。”王耀耳根泛红,本来准备好的措词全被吞回肚子内。“和你相比,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耸肩,干脆模仿昨晚的亚瑟,倒回床上瘫着。


亚瑟在旁洗耳恭听。


“我没你这么夸张,我没对人生失去希望——因为我根本不知何为希望。”王耀懊恼地嘟囔出口,聆听者与倾诉者的角色对调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我很迷茫。”他伸出手掌停在半空。“至今为止我二十余年的人生,一直,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地走过——念书要成绩好,兴趣班也要学一点点,考上好的大学,加入组织扩宽社交圈子,然后等毕业后,成功就职自己喜欢的职业——但我喜欢的职业是什么?”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没有为自己活过;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按照所有人的愿望走着所有人认为正确的人生,正如这条路轨一样,永不改变前进的路线,直到化作一抔黄土。”


王耀叹了口气,收回摊开清晰掌纹的掌心。


“所以我落荒而逃地冲了出来。我该去哪里,我会去哪里,我要去哪里,这次决定的人不会再是别人和懵懵懂懂的我,而是老天爷。我想见识再多点这个世界,找到属于我的位置。”


黑发青年在日记写的东西不多,他记录了许多琐碎事,还包括不少他这位金发中年秃顶室友的,他又和火车上许多人交好,因为他急切地想要留下自己的足迹,这样他便不会迷茫自己是谁,不会失去王耀这个人的存在意义。


“到头来,我们都一样啊。”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他们是如此的相异,又是如此的相同。


他们怀抱各自失去一部分的心,登上同一趟列车,顺应车轨游荡世界之内,迷迷糊糊地寻找自我。


热茶凉却一大半,亚瑟站起,顺应内心的叫唤,坐到王耀床边。“所以一开始你没骗我。”他回忆起正式和王耀搭话那天,对方夸夸其谈上观光列车的理由就是什么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他本以为王耀只是扯皮掩盖真实理由,现在这么一想,对方说得也没错。


“你不也是吗。”王耀爬起来撑起上半身,嗤笑着金发青年。“昨晚你说什么来着?现在你的确就是生意失败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了啊。”


“这话我就不同意了。”难得彼此坦诚相见,终于敞开心房,亚瑟交叠腿,煞有其事地点头认真分析。“我不是一无所有,我现在有最重要的你啊。”


空气被沉默笼罩两秒,王耀在亚瑟羞红了脸的制止下仍旧笑得满脸通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擦擦溢出眼角的泪水,不知何时和金发青年扭打成了一团,被窝衣服乱七八糟缠在一起想分开都有难度。


“对不起,你土到我了。”英国男人的情话都是这样羞耻又老套的吗,王耀想。


“我、我是认真的。”昨晚王耀朝他“告白”时对方可没那么羞愧,怎么轮到自己表明心意时就如此逊色,亚瑟懊恼自己多年来倒退得渣都不剩的勇敢。“总而言之,我是想说。”他干咳两声,严阵以待。


从今以后你不需再为自己而迷茫,因为我会在你身旁和你一直走下去。这列火车让你我两颗受伤的心相遇,这一定不是偶然,我们会成为彼此联系这个世界的纽带,互相扶持,小心翼翼,大胆地前进。


两位相识五日四夜总共一百小时的青年靠近彼此,琥珀色的眸和碧绿色的眸闪闪生辉,相映成衬,发出更耀眼的光。他们笑得前所未有地幸福,十指交缠,自成一片天地。


“你好,室友,我喜欢你,请和我在一起。”


故事的结局不是这趟列车将我们载往终点站,而是它会带领我们从起点出发。

 

——


FIN。

——耀眼的朝霞将温暖一切,照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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